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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昨天的事。

村子的後面有一座小丘。

平日,小丘之下是村民聊天乘涼的地方。那裡有近百年的大樹,枝葉茂密,小孩子經常攀爬。

小丘之上,有間寺廟,因為年代頗久,顯得老舊,但透著濃濃的古意。

現在這間寺廟被鮮黃的封鎖線圍住,旁邊放著一塊牌子:「施工危險」。

巨大且未經處理的木材堆置一旁,還有水泥塊以及金屬材料。

澤村爬上小丘後,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。

「哦…寺廟整修嗎?」

澤村跨進封鎖線之內,踏上階梯,這時他看到了已經被拆毀的寺廟兩側。

「好像不是整修…」澤村繼續猜測著。那毀損的樣子似乎更暴力一些。

走進寺內,光線少了許多,澤村四處看看,發現這裡祭祀的是山神。

供桌積滿灰塵,深淺不一,大約是自從施工之後,就沒有人來祭祀過。

他又繞到寺的後方。

那裡是明亮的後院,看得出來原本應該是詩意且寧靜的院子,有柔軟的草地,成蔭的大樹。

現在,院子中間被挖了一個大洞,洞裡放著一台機器,和幾條口徑相當大的水管。

那是抽水機,附近一片汙泥,髒亂不堪。

抽水機的馬達兀自隆隆運轉,卻抽不出一滴水來。

「這裡嗎?」澤村的左手再度覆上左眼,蟲的世界出現。

 

當晚,每戶人家已熄燈入睡,村裡靜謐無聲。

大槻家的大門門鎖「喀咑」小心翼翼地響起,一道人影出來。

正是澤村。

幾天之後就是滿月的月光從天而降,每個屋頂白得發亮,村裡的井口每個都泛著螢光,那是綠井蟲的螢光。

在黑夜的壟罩下,這村落其實挺美的。

澤村頗閒情逸致地欣賞著。

其實現在還相當早,手錶的冷光螢幕顯示時間不過八點剛過。

澤村來到小丘之上的寺內,走進後院。

那裡也被月光照得一片蒼白,汙泥似乎被淨化了。

抽水機的馬達在這夜晚響地如同春雷。

今晚來此地,是為了見山王。

而山王總是要等到月亮升空,才會睜開祂的雙眼。

 

白天時,澤村透過左手,在這裡看到了讓綠井蟲滯留此地的原因。

寺廟之下,是充滿綠井蟲的水流,和村裡的一樣,都是死水。

但是當澤村眼界漸開,他看到了更驚人的東西。

那不是水流,是一個靜止的漩渦,水波起伏的紋路被凍住,綠井蟲在水中死了大半。

這個漩渦,澤村稱它為「穴」。那是類似山的毛細孔的功能。

山王伏於地下,「穴」就是呼吸的通道,通過穴,山王得以吸收精氣,只要山王強壯,山就會越健康。

然而這個穴被一台抽水機堵住了,無法旋轉的穴漸漸壞死,連帶影響了四周的水。

於是水不流動了。

從海洋來的綠井蟲無法回歸海洋,開始侵占村民的井。

這座山好比長了一個瘤。

澤村來此地正是為了此事。

他有些煩惱地搔搔下巴。

既來之,則安之。

澤村蹲在抽水機旁,腳前放了一堆從盒子裡拿出來的乾草,靜靜地等了一會兒。

在月光下,乾草的葉尖起了變化,它正漸漸透明,消失。

自葉尖開始,往葉根侵蝕。

澤村舉起左手,再度看向蟲的世界。

那是非常美麗的景色。

月光下的葉子,散成一顆顆的小白點輕輕往上飄,往上,往上。

細看那些白點,是非常精緻的小金魚,牠們擺著尾鰭往上游。

隨著葉片消失,越來越多的金魚成群的往天空遊去。

往上,往上,往上。

金魚就這麼游進月亮裡。

一尾接著一尾,融化在月光下。

一條光絲從月亮垂了下來。

澤村從老家的古籍知道了這叫做「月光橋」。

用月光橋引來山王。

澤村是這麼打算的,而且也成功了。

一隻四腳野獸走進後院,毫不避諱地站在澤村正前方。

澤村也看到牠了。

那是一隻渾身赤紅的野獸,有一副精壯的體型,現正盯著獵物般地看著澤村。

那雙眼隱隱閃著琉璃七彩。

「你就是現在的山王嗎?」

山王伏於地下,神靈棲於樹梢。

那隻野獸只是山王的體。

澤村蹲下身,將左手貼向地面。

突然一股力量將他的左手往下拉。

一下子,手臂一半埋進土裡。

「哦…不太妙。」澤村單手摸了一根白菸,啣在嘴裡,然後掏出打火機燒起白菸。

山神的意識從左手傳進澤村的腦海裡。

沒有語言,沒有文字,神的意識就只是意識。

澤村感覺到猛烈的憤怒,和痛苦。

山神的意識影響了澤村的情緒。

手臂漸漸地往下沉。

山神似乎打算把他拉下去。

澤村趕緊將白菸塞進土裡。

突然,左手感應般地抖了抖,澤村知道那是左手與煙絲相連的瞬間,他迅速地抽出右手的白菸,藉由煙絲,費力地將左手也拔出來。

澤村滿頭大汗。

野獸不知何時離開,腳邊的用來搭月光橋的金魚草也消失了。

澤村知道了一件事。

因為人類冒犯了山王,山王要讓人類自食其惡果。

神不是永遠無害,祂會在必要時給予懲罰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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